【情邃时动24h/02:11】黑夜无期(上)

*非典型原著向现背

*偏时洛个人向,略有演绎





时洛猛地惊醒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噩梦带来的不适感让他烦躁不已。突然从梦境中被拉扯回现实,头疼的仿拂要被撕裂一般难耐不堪。他勉强应付着两眼发黑的视线,尽量避免引出动静的拉开抽屉拿出药,颤着手看清没有拿错后胡乱倒出两粒干咽了下去。缩回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过快的心率总算平复些许。



他疲惫的偏过头,余邃正睡得安稳,没感受到任何异常。平稳的呼吸很轻,温热的气息对他而言仿佛有着安抚的魔力,如同曾经所有哄他入睡的故事,温和而低沉的声音慢慢拥他入怀,在黑暗来临之前携他藏进万籁俱寂的夜晚。这幅样子的余邃虽然难得能见到,可在时洛看来其实已经很平常了。



他每一晚都会从梦中惊醒。





耳边隐约的水滴声几乎要把他折磨崩溃。明知基地装修精美完善不可能会出现水管破裂的问题,他却还是忍不住起身翻遍所有卫生间去寻觅来源。如鬼魅幽步缓行,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那段尽头的阶梯却像是莫比乌斯环一般无限延伸,成了走不出的幻境。可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恍惚着走下去,他可以随意住进路过的每一间装潢完美的屋子。没有人会让他走,也再不会见到像驱赶流浪汉那般对他鄙视而轻蔑的神色。



拎着的这偷藏在床底的水桶并没有派上用场,他并不意外,因为不会有哪家基地坐落在魔都的豪门电竞俱乐部连防水工程都出问题。事实上Free 的装修可谓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一种,甚至连处理污水的声音都没有机会传出管道,彻底闷死在阴暗处,毫不影响选手们的睡眠作息。



真好。这才是真正的享受,真正的被人重视,真正的让别人服务于自己,服务于自己的所有资本。



真好。再也不用担心水管破裂白添一份水费和维修费了。时洛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如此念道,拎着水桶往回走。凛冬的气温过于寒冷,如同冰川熔融的溪泉浸润整双脚,被刺骨的凉意顺着脚掌心那一块皮肤向全身蔓延。他轻蹙起眉,突然不想回去了,转身走向餐厅,借一束被云雾遮掩而不复清澈的月光摸黑打开地暖。



刚休息没几个小时的地暖开始重新工作,时洛毫不怜惜地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却又坐到了餐桌前翘起腿双脚不沾地,白白浪费着魔都昂贵的电费,然后突然某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恶劣,急忙关掉了电源。满心的愧疚感涌跃上心头,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叫嚣着要将他淹没。他坠入深不可测的海底,却仍挂念着刚刚浪费的这一度不到的电,为之怎么都挽救不回来的遗憾而悲痛欲绝。罪恶罪恶,放回六年前一定会被那个冲动的自己揍到非死即残。



星点的一滴红光悬浮在半空,时洛抽出一支烟叼着,掏出打火机微微低头,深吸着点上那曾被他无比厌恶的香烟。直到口中那一团缭绕的烟雾快要被咽入喉咙,才连带着浑浊的过往缓缓将所有苦涩尽数吐出。说不出的满足夹杂着莫名的骄傲自负放松了整个紧绷着的身体。在一片迷雾之中。



以前不仅讨厌吸烟,更买不起香烟,就是想要都没有。彼时他还自认为见解独到的评判着烟草,只觉得不过是些用来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的东西。现在?现在他沉默着,心里明镜一般清楚,他时洛就是在想方设法逃避现实,企图忘掉他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哪怕它们已经过去,每次掀开结痂的疤痕却还是看见血淋淋的伤口,都是无法愈合的现实。他就这么成了曾经的自己嘴里那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不敢面对挫折,缺乏生活的勇气”的那种男人。他不知好歹,贪婪的想要现在的所有,又怀念着过去的自己。那个十几岁,对生活充满斗志,永远对明天抱有着希望,还未受到任何打击的自己。



那个时洛可以每天看似沉稳的直播,背地里高兴的带着打赏赚来的那一点钱去网吧外的小餐馆点上一份加卤蛋的炸酱面犒劳自己,除去每天固定要交的网费,再攒着剩下的钱给角色买限定皮肤,然后又在开播后状似满不在乎的拿着或许手感并不好的新皮肤打满整整八个小时的游戏。或是为了上分在游戏中不择手段,卖子弹卖队友不要命的往前冲,靠着最后一层丝血也要将匕首扎向转生石的方向,抱着拼死的心态来一场MOBA专属的豪赌,封下无数场MVP的名号。



只是分段越来越高,热度越来越多,赌的越来越大,他不知道的是赌徒满盘皆输前只会越来越红眼,一朝不慎落入他人的利益网,任何一次失败就都成了他负担不起的代价。靠着敢拼敢冲的勇气和罕见的刺客型医疗师,直播间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他的粉丝成分复杂,甚至还有不少人是看着他这张好看的皮囊和少年清冽干净的声音才蹲点看直播,奉上所有力所能及的热度。直到某一次直播突然涌进一堆无名观众发弹幕骂粉丝骂主播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社会对他的历练才真正算是发起第一次攻击。



后来他想了想,哪怕已经深谙世故人情,却依然不记得当初究竟抢了谁的蛋糕,才惹来这漫天骂声的灾祸。曾经赫赫有名的“Luo ”一朝坠落神坛,凡是有人聚集的软件必有人发帖议论。说来可笑,他到现在都不懂哪来这么多空穴来风的抹黑史料。不过也有真的,比如他离家出走不学好,一身反骨逃课叛逆,跟家里关系很差。骂的最狠的甚至口无遮拦说他就是个没人爱的孤儿。时洛当时气得发疯,深更半夜躲在网吧灰暗的角落里通红着眼眶翻论坛,唇上是狠狠咬出地一道青痕,浑身颤栗着忍住想要砸了手机的冲动——再买一个新手机的价格他承担不起。



只能还好庆幸自己的热度还并非人尽皆知,没骂了几天没露头似乎也就这么慢慢淡了圈。真正艰难的是他连那一份薄薄的可怜收入都没能存留下来,再开直播时面对着寥寥无几的人数想要勉力勾起营业的笑容,到最后看着屏幕上的一串串数据不断减少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想要放声大哭,赶在第一滴泪掉下来急忙关掉了直播。



最开始他还能靠之前攒下来的那点钱维持着花销不多的低劣生活,到最后且不说吃不上饭,甚至连网费都不能正常上缴。在第无数次帮人代打又临时被人推掉后,时洛终于连交“房租”的四元钱都再难拿出。



后面的事他不愿再去细想,神思迷惘着游走于黑夜之上。再柔软的烟草也会被灼热的火光燃至层层碎裂,浮落的灰烬余温尽散却仍旧几乎要将他烫伤。他厌恶香烟,因为他曾无数次被其浓苦的味道驱逐他方。



他自以为的一段简易交情断裂在少了一元钱的网费上。时洛面对网吧老板不耐烦的表情忍着委屈恼怒的冲动低声恳求,却换来他更暴力的驱赶,起身将他如闯入盛宴的流浪狗般推搡出门。仅有的傲气在那一瞬间砰然爆发,他甩开大叔满是泥渍和烟灰的手,余光盯住了那一抹红光,恍然间放佛看见第一次进来时男人看似宽厚的笑容和曾经那些偶尔会有些说笑的过往,愣怔了那么一会儿。直到耳边的呵斥声彻底敲碎了幻想,他才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想来居然是连上天也抛弃了的可怜孩童,面对阴云下的倾盆大雨终于体会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他咬唇犹豫,终于只身冲进了大雨中。本该晴朗明媚的下午此时阴雨连绵,忽大忽小的雨势令他疲惫不堪。没有方向的前行,那这条路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他沿着无尽的前方奔跑,看见路上的行人三两成行,举着伞的情侣笑靥如花,披着雨衣的大人陪小孩玩耍。从每个人身旁擦肩而过,听着一段又一段的欢笑声从身后慢慢远离,决堤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眼眶。谁都可以邀约身边人来一场雨中漫步,只有他时洛不行。



同样身处雨中,有的人能吟诗作赋,有的人只能被淋湿。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洛略有些意外,转头果然看见了余邃。晚风微凉,吹拂过他那映于灯辉下的发梢。体贴的没有开灯,摸黑走进厨房倒上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时洛手中,借一抹月色连带缱绻爱意将失眠的恋人拥入怀中。战场上无往不利的余邃露出温柔内里,孤傲如时洛也防不胜防。还是有缘分牵引着纠缠的线,才会冥冥之中注定在万千人中遇见。东山再起的主播,顶流之上万人敬仰的选手,竟仅仅靠着互联网上的一段系错的结愈缠愈紧。



当年冒雨无方向前行的时洛终究还是在品到社会阴暗面酿出的苦味酒后放下了那些所谓的骄傲。虽然早已做好推开家门时被众亲用异样的嘲笑眼光冷眼旁观,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趁着暑假偷跑后想要离家出走的小孩因为没钱无法在外生存而夹着尾巴低着头灰溜溜的回来,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了。时洛咬着被子如此想道,恨得想要一口咬碎银牙,红着眼眶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他懂,他都明白,一路跑来无人撑伞的自己,不过是灰头土脸的丧家犬一条。



第一次的出走至此算是告一段落,ID为“Luo”的主播彻底淡出人们的视野。彼时的小时洛心狠着要注销账号,却总在最后的确定页面上泛起一丝犹豫。他受够了三番五次点开再退出的优柔寡断,干脆直接删了游戏,告别游戏的同时也算是彻底挥别的曾经的种种过往。长呼一口气,十六岁的少年这才还清命运予以他成长的债务。



似乎是突然某次的雨一场黄了秋叶,乍然从题海中抬头看一眼时才猛地发现自己从那个多灾多难的夏天开始距今已走过几个月的路程。偶尔还会有人问他曾经有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主播打游戏很厉害是什么情况,时洛也往往只会说他不知道。不知道那个时洛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找回他。抛弃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摆脱束缚自己的一切,又或者他换下的每一层皮都是真实的自己,被自己扔掉的自己。



但那些不重要。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很快还会有新的主播出来,他会抛弃过往的刺客医疗改为突击,会为了避免被身边人认出的同时染一头与众不同的银白发色彰显独特,还会给自己的新账号取名为“Evil”,会为了霸榜国服首席不要命的上分成为所有玩家的噩梦。



时洛以为的时洛,一层蜕变能褪去他青涩而冲动的脾气,却抽不掉他一身的傲骨,折不断恣意生长的野心。



从每顿饭里攒下未来需要支撑他的费用。当同龄人还在为高三的拼搏做准备时,时洛却只想着如何吃上饭活下去。他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攒到下一个暑假重操旧业,谁知柯春杰为了省钱居然让他每天回家吃保姆做的饭,所有的金钱来源只剩下那一点打出租车都不够的车费。



混沌着走在迷雾之中找不到出路。直到某次放学后在公交车上颠簸着接代打,手里操纵的角色浑身浴血,透过对方眼里的恐惧,他放佛看见了跟自己同样麻木不仁的幻象。



是仍旧看不清未知的光亮,还是黑夜终无所期。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格外可笑,与余邃相识的那段时间里不知背后藏了多少利益至上的阴谋诡计。柯昊收了余邃曾经欠下的人情,指使着他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可怜平日里骄奢淫逸惯了的小少爷居然就这么翻了两个小时的宅舞美食直播区才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而代价居然是要赔上往后余生去还清这段缘分。



装成可怜小男孩骗钱骗到自己都不忍心,谁知自己在葬爱少年眼里早已掉马翻车无数次,这人居然还有心思陪他演下去,专等着看自己什么时候良心受不住了坦白一切。完全就是拿他当乐子玩。想不通当初的自己是个什么想法,明明是他先欺骗的对方,却又因他人看自己的笑话而恼羞成怒。这种心情在得知时洛暗中隐藏着威胁挑明说出他知道对方是职业选手时到达了顶端。谈判到了最后,他忍下心来只想要个解决方案,谁知对方却说他不想多要什么,只要他把这些天的早饭钱还给他。



哪怕他知道对方根本不缺钱,哪怕他完全可以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余邃的良心在那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他哪知道这些,柯昊只说让他帮忙找人、交涉,从没想到背后还有这种令人三级烫伤的原因。回想起自己以前那段时间每天都找人要钱,若是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现在是时洛肯定恨不得提刀大闹到基地门口,虽说上了社会新闻自己也是自损八百但是一想到能伤敌一千爽了也值得。然而真正的时洛要回了钱又阴阳怪气把他一顿嘲讽就打算走人。删好友前却看对面那闲得无聊的职业选手居然老老实实挨喷不回嘴,难得犹豫了。



或许就是这一下,枯木逢了春,暗室逢了灯。一句道歉跳出对话框,他的无期黑夜亮起孤月一轮。





最初的几天余邃还会来主动找他,再往后几个星期渐渐的就再看不到这人的消息。时洛在心里冷笑,不出他所料,定是良心受到内心道德的谴责过意不去,用这种蹩脚无用的方法自我感动式的想要赎罪弥补过错。他是以为自己补偿了时洛,所以补偿了什么?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而他也根本不会想要这人任何一份多余的钱。



可笑,赔什么不好,偏偏就选择了他最不需要的东西。这注定是死局的关系本就没有希望,存留着早已不再联系的好友也不过是为积累人脉而占用了他空间里微不足道的一席之地。再后来两人深藏在祁寒凛冬的夜晚里围炉夜话,时洛轻握住余邃的手为他取暖时回想起当年的种种往事,不得不叹道世事无常,任谁都想不到对方竟是自己将要甘愿终生携手并进的良人。



自余邃掉马后两人便很少再有交流。时洛不知道Whisper的训练时间一整天长达十六个小时,权当是他没了耐心再不愿敷衍自己,自认为努力保持冷静自矜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的咬牙切齿,要不是想着以后说不定能利用到恨不得直接骂上八千字小作文然后屏蔽拉黑删好友一条龙服务到底。不过从那个闷热烦躁而略带些奇幻色彩的盛夏再到又一个需要裹上厚外套的初冬,那点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的燥热冲动早已被寒凉秋雨淋湿,早就再懒得管这些事。直到那天晚上季后赛的总决赛彻底结束,时洛为了攒人气场外娱乐解说,刚下播就意外发现这人居然主动来找他,还连着发了一大堆东西。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自那次跟余邃对上后时洛才算是真正了解了电竞圈,也就是那时才发现原来跟自己对线的这个Whisper似乎真的还有点东西。全联盟第一刺客医疗师,CN赛区之盾,FS双冠军战队最强底牌等等等等,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技术,毕竟赛事切片在那里,不说高光时刻集锦,光是复盘比赛也能看出来是有实力的。



然后这个刚拿了金奖杯的最大功臣第一时间不是跟队友庆功喝酒,而是来问自己最近还好吗怎么样了,缺不缺钱。时洛如实回答,有饭吃,还活着。但是他从没想到Whisper居然会给他抛橄榄枝,打了一阵太极后终于图穷匕见问他要不要来打职业。



时洛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说他不会打职业的。之前也曾有别的战队问他有没有意向,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他要自由,要不被约束的人生。他过够了毫无波澜的平淡生活。十七岁本该是肆意张扬的花样青春,却被各种纷至沓来的灰烬蒙住了本该如钻石般璀璨而闪耀的光泽。他要自由,要翅膀能随意舒展开来的翱翔,丰满的羽翼不再被细细密密的线网束缚缠绕,困囿于牢笼之中。他说他绝对不会在一份几乎算是承担着人身自由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过着循规蹈矩千篇一律的日子虚度年华。对他而言,将自己无法控制的这一年交给别人保管实在是可怕到难以想象的事。



彼时他还不知道余邃的好意,也尚不清楚未来究竟要面对怎样的挫折。只是无论如何回想起当年拒绝他的那一刻,百般滋味翻涌融合成最终的苦涩。


再度说起这件事,他也只能无奈笑笑,哪怕是面对余邃也只能说,他还是会怀念当初那个满目桀骜的自我。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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